【六法情書/阿派作品集】 更多的阿派!
白堊紀
<以什麼姿態成為化石>
教授還在臺上。
還沒下課?
『你發現了嗎,我再也寫不出虛構的情節了,厭倦了從筆尖像尿失禁一樣滴洩。』我看著十分鐘前敲打給男友的簡訊。上課忘了拉拉鍊的老教授說,「比蛋白質的生成更純粹,接近物質成為分子之前的狀態。」男友突然不再回訊,我只得繼續聽課,「看過還不是雞或蛋之前的不知道該叫做雞還是蛋的雞蛋嗎?」一面將拉鍊拉起,他說。
其實我不確定他說了什麼。那白堊紀的模樣,教室空無一人,黑板上塗滿不知名生物畫像,標識出學名拉丁文與中文交配成一整片雜沓斑駁,讓我不禁聯想成老教授傾流的精液。是攀爬還是匍匐,山間飛躍而過,還是已接近第一代爬蟲類?這些即使覆蓋那些覆蓋過的時間,巨大而挖掘成為習慣,時間仍然比本身更浩大,任憑流淌呼嘯都沒有一絲聲響,如此冥冥。
「那你吸氮氣啦!」男友回訊了。
後來,直到第二年的夏天我畢了業,才想起自己忘了注意老教授當時穿什麼顏色的內褲,或該讓自己以什麼姿態成為化石。
<從麵包樹上攀沿而過>
「凡事都沒什麼邏輯可言,好比卡布奇諾比拿鐵多了奶泡就叫做卡布奇諾不能叫作很多奶泡的拿鐵一樣,很努力去找尋事情的解釋跟站在司令臺上唱生日快樂歌同樣愚蠢。」男友說。此刻我們坐在這裡──附庸風雅,販賣文藝氣息的咖啡館──我寫著小說卻連故事都沒有,連主角是誰都不知道還一邊翻著國家地理雜誌,等這樣的小說嚇跑了更多的讀者,我便能夠寫出臺北在新幾內亞的洞窟,我在那裏頭啃食自己的骨盤,最後成為鹽酸,成為通緝犯在人類絕種的岩壁上張貼一臉的陰險,沒有人緝拿得了歸案,狒狒從麵包樹上攀沿而過,作家拋棄了文本,銷量拋棄了出版社,文字拋棄了紙張,誠品改賣鹹酥雞,我拋棄了世界對我的拋棄,不知所云,沒頭沒腦,脫節剝落的完整地遠離完整。
「你知道嗎,根本沒有人知道美式研磨咖啡其實是義式咖啡的一種…」男友又說。
<告冰箱蓄意自殺>
不曉得是不是因為冰箱的溫度太高了,肉和蛋都腐壞了,但也可能是溫度太低了,菜葉也凍傷了。這讓我傷透腦筋,把溫控鈕轉來轉去,轉了好幾個星期,還是一樣,肉蛋腐壞,同時菜葉凍傷。
什麼世界?
不只沒有兩全其美這回事,連不只沒有這回事都沒有這回事。不對,這樣講變成有這回事。蠕動,卑微,鬼祟,可憐兮兮。我蹲坐在冰箱門前,瞪著本來可以吃一個星期的食物。又報廢了一個星期的食物。從來沒想過這世界竟然也用這種態度,像我每次對編輯說「欠稿沒什麼了不起的!」那種態度一樣對待我。
我要報警。
告冰箱蓄意自殺。
「『你長得像隨便擠的牙膏。』你覺得這句怎麼樣?」男友光著下半身,像小熊維尼一樣問道,無視於我的苦惱。